为了保护鱼类,他们横死在台湾渔船上

听到噩耗时,“职业观察员协会”主席里兹·米切尔,正在美国俄勒冈州的家中使用笔记本电脑——千里之外的太平洋上,基里巴斯籍渔业观察员艾力塔拉,刚刚被发现惨死于一艘中国台湾籍渔船的船舱内。那是年3月3日,事发船只名为“稳发”号,船龄30年左右,吨位超过吨,常年在中西太平洋渔场捕捞鲣鱼和鲔鱼。命案发生时,这艘庞然大物正驶过瑙鲁经济海域。多日后,艾力塔拉死亡现场的照片释出:画面中,他仰面倒地,T恤上沾着几滴血渍。基里巴斯委任的法医初步判定,艾力塔拉死亡时,头部大概率受到重击,疑似是谋杀。这是在过去10年里,第4位死在台湾地区渔船上的渔业观察员了。米切尔比较认同法医的判断,在她看来,除了现场照片和尸检信息,渔业观察员的职业特性,也为“谋杀定论”提供了合理性。艾力塔拉和他的孩子们图源:网络这是一份鲜为人知的职业,用简单的话解释,他们的工作就是伴随商业渔船出海,监督后者的行为合法合规,即不过度捕捞或捕获受保护的物种。但在全球渔业资源日渐枯竭、行业竞争愈演愈烈的背景下,船长们纷纷想尽办法将利润最大化,甚至不惜越过法律红线。于是乎,观察员这个“阻挡财路的外人”,自然成了整艘船的眼中钉和孤立对象,也因此饱受骚扰、恐吓,甚至是死亡威胁。“自年开始,我们每年都会接到一或两起渔业观察员死亡的案件。”米切尔感慨道。总部位于俄勒冈州,成立于年的“职业观察员协会”,是一家非政府、非营利组织,目前约有名会员,会员多为各国观察员。自年担任协会主席后,米切尔就不余遗力地为该群体争取权利。现实往往比表象更糟,在调查艾力塔拉死亡一事中,米切尔和同事又意外发现另外5起从未被披露的观察员死亡案。“不知到底有多少‘黑数’”,这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艘在海上行驶的渔船图源:网络如果说在小说家眼里,火车、轮船这类密闭空间,因将不同身份、地位、性格的人物强制聚拢到一起,而成为灵感迸发的源泉。那么,对于恪尽职守的观察员而言,这个场所有时犹如漂浮的监狱,自己则是汪洋大海中一个微小、隔绝和无助的小点。

一上船,较量就开始了

艾力塔拉们的工作地点——大海,覆盖了地球71%的表面积。然而,考虑到海里的经济海域划定标准,只有相当小部分的海洋,处在各国政府的管辖范围。这也就是说,地球表面的40%不属于任何国家,任何人,是法外之地。浅蓝色部分为各国专属经济海域,深蓝色为“不属于任何人”的公海图源:《Hakai》杂志没有渔业法“加持”,在利益的趋势下,公海内的过度捕捞行为越来越严重。

据海洋科学杂志《Hakai》介绍,即使在拥有渔业观察员的今天,全球每秒钟都有千克的野生鱼类被非法打捞出水,每日过度打捞的海产更是可以装满架波音飞机。

但过度捕捞并没有使相关从业者获得可观的利润。以艾力塔拉丧命的“稳发号”为例,这艘庞然大物每趟出海的油费,就高达七八百万新台币,外加两三千万新台币的渔业合作费,以及70余名船员的工资,运营成本极高。(人民币比新台币约为1:4.3)一个恶性循环就此产生:由于鱼少,为了不让船上的兄弟白跑一趟,船长宁愿铤而走险,违反捕鱼规定。于是,海里的鱼更少了,渔船需要行驶的航程越来越远,每一趟出海的成本也相应升高。渔工在中西太平洋上作业图源:Greenpeace致力于打击非法捕捞,1年,各大区域性渔业管理组织联合起来,要求特定船种出海作业时,必须随船配备一名第三方机构的渔业观察员。在时长可达几个月的行程中,观察员负责监督并记录渔船捕捞的数量和种类,整理后,将数据发回给陆地。国际组织会利用这些数据,制定各国每年捕捞配额的分配标准,科学家们则会用这些数据,推断全球海产资源的丰富程度。可以说,观察员们的工作兼具商业和科研意义。但利益冲突,注定不能使他们和船员成为朋友。对于大多数观察员来说,双脚踏上船的那一刻起,无形的较量就已经开始了。

怕水被下毒,把自己锁在船舱里

“作为渔业观察员,你必须有很好的社交能力,最好还会装得伪善一点,表面上看人很好,但随时做好了举报他们的准备。”已经退休了的观察员拉莫斯告诉英国《卫报》,船一离港,船长就会开始试探这个“局外人”的想法,观察员必须能够应付这样的场合。渔工在作业中图源:Greenpeace同样来自太平洋岛国的观察员罗西,任职超过20年,曾登上多个国家的渔船,目睹过至少数十起非法捕捞和违规行为。他在船上经历过船员斗殴,也曾被船长贿赂,让其掩盖违法真相。“台湾地区的渔船,情况确实要比日韩糟。”罗西向新闻网站“报道者”解释,除了客观的食物、水、空间和卫生条件较差,这两个地区船只的船员人数普遍偏高,加之船上不同国籍的船员很多,语言和文化差异都大,更容易起冲突。大多数受访观察员同样认为,比起日韩,台湾地区渔船上的船长特别凶悍,为了获利,也更敢违法捕鱼。由于被举报后将面临天价罚款,和扣押船只等惩罚,不少船长会试图贿赂观察员。与少至美元,多至美元的封口费相比,太平洋岛国国籍观察员30至75美元的日薪,顿时就显得微不足道了。此外,贿赂不只在台湾地区的渔船上流行,而几乎成为了整个行业的潜规则。罗西透露,他有一段时间甚至会被分派观察员的员工勒索,因为他知道船长一定会行贿,如果不给他元美金,自己将会被发配到船况恶劣的渔船。一艘渔船被拍到非法运输鱼获图源:Greenpeace对于那些刚正不阿的观察员,拒绝贿赂就等于公然开战,并将自己置于充满敌意的环境。据艾力塔拉家人透露,早在年和年,他就因为拒绝贿赂,执意上报船员割掉鲨鱼鱼鳍,以及超额捕捞鲔鱼的行为,而遭到生命威胁。年那趟出海,他甚至因为担心自己的食物和饮用水被下毒,而在多数时间里,都把自己锁在船舱里。那时的艾力塔拉肯定没有料到,短短一年后,防范意识超高的自己还是在工作了半辈子的汪洋之上,丧了命。

美籍观察员之死

自1年渔业观察员制度大范围实施以来,最著名的死亡案件,大概就要属美籍观察员凯斯·戴维斯了。作为一直为自己和同行维权的英雄,他的死最终给这个群体换来了一些安全保障。年,刚拿到生物学本科学历,戴维斯就在阿拉斯加州开始了观察员的职业生涯。他深深地被大海吸引,也欣喜于灵活的工作时间——捕鱼期的高强度工作后,便是长达数月的休假。他会利用这些时间拜访亲人、朋友,或者回到老家亚利桑那州,和父亲比邻而居。戴维斯同样喜欢旅游,曾多次踏上南美大陆以及尼泊尔。年尼泊尔大地震后,他甚至募集了美元,帮助重建当地一所学校。在朋友眼中,戴维斯单纯善良,甚至有些天真。凯斯·戴维斯图源:职业观察员协会渔业观察员的使命,为戴维斯的理想主义提供了寄托之所,尽管这份工作并不轻松。私人日记中,戴维斯回忆曾在位于白令海峡的捕蟹船上,一连露天工作了几个小时,冻得瑟瑟发抖,冰碴随风挂过脸颊,隐隐作痛;时不时,巨浪冲上夹板,将戴维斯和船员掀了一个跟头,甚至险些被卷入大海;还有一次,一个重达23公斤的铁钩突然从缆绳脱落,角度稍微偏离几度,就能将戴维斯刺穿或劈成两半。也有闲暇时光。不工作的时候,他会在甲板上演奏尤克里里,读书或者撰写私人笔记。“比起陆地上的生活,船上真的很安详”,他曾这样感叹。然而,世上的阴暗并不会绕着善良之人走,在工作生涯中,戴维斯经历了不少非法捕捞行为,目睹过很多渔工遭受虐待的事件。年举办的国际渔业管理观测大会上,戴维斯向与会的各国政府高层展示了一段视频,视频中,渔工们因为没有足够多铺位,被迫挤在走廊里睡觉。这显然违反了国际海事公约,但在座官员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令人不悦的现实:他们确实对公海上的犯罪束手无策。渔工、船员和观察员在海上只能拥挤地住在一起,早已是常态图源:Greenpeace年的国际渔业观察员大会,戴维斯更是直接将海上渔工遭受虐待、人口贩卖等议题拿到台面,引发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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