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鹃简介：甘肃陇南市人，中共党员，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古代文学文献的教学与研究。

年6月毕业于陕西师范大学中文系，年6月获得文学博士学位。兼任国家社科基金评委、陕西省司马迁研究会秘书长、《中南大学学报》（社科）通讯评委和“首届西安市督学”。代表性著作：《古文苑论稿》（人民出版社年出版）。主编《诸子经典导读》（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年出版）等教材。在《文史哲》《文献》《中国典籍与文化》《南京师大学报》等学术刊物发表论文30余篇。为本科生和研究生开设《目录学专题》《传统文化概论》《国学经典》等课程，曾独立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项目2项，陕西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面上资助项目、西安市社科规划项目和陕西省教育厅专项社科基金各一项，获陕西省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和校优秀教学成果奖。

年9月，受中组部和教育部委派，挂职石河子大学文学艺术学院，任副院长。

掀起石城的盖头来

作者：王晓鹃

今天是9月4日。

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

像往日一样，我从象牙城公寓出发，一路步行去大学东校区上班。初秋的阳光，没有了夏日的热烈和执着，柔柔地从榆树和白蜡树缝中调皮地抛洒下来，斑驳迷离；初秋的风，略带着一丝清凉，悄悄抚摸着一群群迎面而来大学生俊朗的面庞，轻轻牵动着多情女孩五彩的衣裳，妙曼美丽；初秋的树叶，杏黄中犹带几丝绿色，缓缓地在空中打转翻转，欲落还休……而我的思绪也如秋叶般飘忽盘旋——今天是我们第九批援疆干部进疆一周年的日子，我是不是应该为这座城市写点什么？

我所在的是一座西部边疆的美丽小城，被誉为“戈壁明珠”。诗人艾青曾赞美道:“我到过很多地方，数这个城市最年轻，她是这样漂亮，令人一见倾心，不是瀚海蜃楼，不是蓬莱仙境，她的一草一木，都是血汗凝成。”有意思的是，这座城市却几乎无法和国内的任何一座知名城市相提并论，随便一个二三线城市的自然环境、历史积淀、人口数量和经济总量都远远超过了她，更不要说西安、北京、上海和广州这些国际名城了——因为她太年轻，只有六十余年的建设历史；她太狭小，搭乘出租往东南西北跑一圈，也花不了五十元；她太稀薄，市区人口还不到三十万；她太单薄，年生产总值超不过四百亿；她太单调，以至于节假日出行都找不到可去之处……但她依然生命力旺盛，就像沙漠中的沙枣树，克服了干旱、风沙、盐碱和贫瘠，照样活得光彩照人，摇曳多姿——她就是石河子市。

这是一座英雄城。这片土地，几千年来，曾先后被乌孙、柔然、高车、突厥、大唐、喀拉汗朝、察合台汗国、兀儿汗国、准噶尔和大清各个王朝统治过，但却没有留下几丝历史的痕迹，仿佛这些古国根本没有存在过。永恒不变的，只是春天一望无际湛蓝的天空、夏夜满天的繁星、秋季遍城的落叶和冬日凌冽的北风。但是，奇迹还是出现了。上世纪四十年代末，随着共和国“解放新疆”的号令，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第五、第六军等17余万士兵，在司令员王震、政治委员徐立清的率领下毅然开拔新疆。平叛之后，军队积极响应中央政府的号召，集体就地转业，组建“中国人民解放军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在荒凉的戈壁滩安营扎寨。～年，中国人民解放军新疆军区二十二兵团司令部、政治部机关及其直属队、二十六师、骑兵第八师等，先后进入荒凉的石河子一带垦殖，硬是用双手和铁锹，凭着钢铁般的意志，一砖一瓦地建造起这座城市。这无疑是古今屯垦史上的壮举。从此，我国地理坐标东经84、北纬43线上便多了一颗耀眼的明珠。位于北三路的军垦博物馆，是国家5A级旅游景区，被中宣部命名为全国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漫步其中，看到兵团一代留下来的老棉袄，破旧的行军壶，锈迹斑斑的坎土曼，镰刀，沾满尘土的架子车，简陋的地窝子，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为了开垦大西北，兵团一代付出了青春，甚至生命，怎不令人敬佩！博物馆前，矗立着王震将军的巨幅雕像。环绕四周的，还有“军垦第一楼”、“军垦第一井”、“周恩来总理纪念碑”、“艾青诗歌馆”等景点。北三路的景区，无疑是石城的灵魂所在。这座城市的英雄气，还体现在“水”字上。说起来大家也不相信，石城居然是一座水城。城市位于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边缘，原本干旱缺水，“城中有河”一直是三代兵团人的梦想。终于，石城人将一条用于农业灌溉的引水渠改造为一条穿城而过的景观河，它像一条静卧的长龙般逶迤城中，清澈的天山雪水从城南缓缓流向城北。夏季开闸放水时，满城的渠水都汩汩流动起来。恍惚间，你会误以为置身绿水环绕的江南小城，生活的秀美和灵动也呼之欲出。

这是一座移民城。进疆部队之后，年，作为第一批支边青年，五万河南人挺进新疆，其中近两万来到了石河子。后来，陆续有各地的支边青年远赴石城。从此，天山北麓便唱起了豫剧《花木兰》；从此，准噶尔盆地南部便有了上海人的雪花膏；从此，玛纳斯河畔便出现了北京人的烤鸭；从此，南山脚下便飘起兰州人的拉面香味……这些有不同出身背景、风俗传统、生活习惯、伦理观念和教育经历的内地移民，筚路蓝缕，同心协力，创造出多元又包容的移民文化，使石河子熠熠生辉。早上九点，如果有闲暇的话，你一定要去24小区的早市逛一逛，生猛海鲜、鸡鸭鱼肉、瓜果蔬菜、服饰鞋帽、字画古董、宝石翡翠，应有尽有。操着地道河南腔卖蔬菜的大妈，用硬邦邦的兰州话吆喝生意的肉铺大叔，用北京官话叫卖衣服的大姐，用吴侬软语销售火龙果的姑娘，虽然衣着稍显暗淡，但个个身上洋溢着生机，让人触摸到生活的热度和厚度。是的，作为兵团二代和三代，和内地的亲朋好友相比，理想，有时候难免失色；情怀，有时候难免暗淡；生活，有时候难免无奈，但正如刀郎唱的“就算生活给了我无尽的苦痛折麿，我还是觉得幸福更多”，这便是石城的不同之处——因为她处处承载着兵团人的精神——顽强、乐观。

这是一座大学城。石河子大学便坐落在这座安静的小城。这是一所和共和国同龄的大学，诞生在年9月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新疆的进军途中，年4月由农业部部属的石河子农学院、石河子医学院、兵团师范专科学校和兵团经济专科学校合并组建，是国家“工程”重点建设高校。校园面积高达万平方米，绿化覆盖率41％。在戈壁荒滩，这个绿化率简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每年秋季，来自全国各地的上万名新生带着理想和热情蜂拥而入，给石河子带来生机和希望。大学中区有美丽的图书馆。夏天的傍晚，我们常常三五成群去泮池和书香湖散步。习习的微风、飘荡的白云、绚丽的落霞、晚归的小鸟、错落的栏杆、婷婷的荷叶、嬉戏的金鱼、读书的女孩、安静的情侣，编织成一幅五彩斑斓的水彩画，荡漾着西域高校独有的静谧和祥和，让人流连忘返。每到寒假，石河子便陷入冰天雪地之中，学生也像一只只候鸟，纷纷飞回温暖的家乡。学校周边的餐馆纷纷歇业，车辆和行人都比往日少了很多。此时的石河子，真的无比寂廖，只有春节夜空中偶尔燃起的几束烟花让生活有了些许流动感。于是，我常常想，在某种程度上，是占城市面积四分之一的石河子大学让石城有了存在的理由——没有了大学，这座城市还有什么？

这是一座美食城。每天华灯初上，石城的街道便堵塞起来，也热闹起来，三五成群的一波波队伍迅速进入城市的各个餐馆。初来乍到，我常常疑惑不已：为什么这个城市有这么多餐馆？为什么家家餐厅都人满为患？其实，石城到底有多少餐馆，我并没有统计过，但仅23社区象牙城五栋居民楼下，就有重庆洪福老火锅、御粥轩、好运丸子汤、苏氏牛肉面、肖英卤肉、楼兰烤包子、红楼奶茶、好旺角饺子、运河人家、麻辣粉、四宫大盘鸡、张飞米粉等二十余家。显然，全国的各大菜系都现身这里。后来，慢慢发现，聚餐并不是大家事先约好，往往是下班时的一个眼神，或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理由，如“你好像今天瘦了点”，都会迅速发酵成当晚饕餮的冠冕由头。只一瞬间，大家便兴高采烈地结对去沙湾，去巴依大院，去广场，去马家老院子……如果兴趣来了，更会包车去玛纳斯，吃红柳烧烤，喝小老窖，拼夺命大乌苏。如果进入漫长的冬季，“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更成了石城夜宴的正当理由。这时，大家早都忘记了窗外的呼呼北风，争相围炉夜饮，酣畅淋漓，大多要到凌晨两三点，才会扶醉而归。这自然是戈壁文化的流淌，是孤独的戈壁人抱团取暖“集体无意识”的流露。此外，石城地处西域边疆，生活闲适，自然有大把的时间可供挥霍，而长达半年的寒冬也是不可缺少的催化剂。当然，新疆的美食在这里也样样俱全，如团的蟠桃、团的炮台红甜瓜、6团的苹果、八师的葡萄、小四凉皮、老洞天陈记烤全羊、艾德莱斯绸小羊羔、大嘴抓饭、红石榴羊肉串、刀郎馕饼、俭朴寨小公鸡、伊斯兰堡火锅、都尼亚麻辣鸡、石锅坊烤牛排铁板鱿鱼、八楼猪蹄、阿淮烧烤，数不胜数；而肯德基、百富烤霸、赢禾回转寿司、乔治?香颂糕点、哈立德、N多寿司、麦趣尔、蜜思香咖等品牌餐饮也应有尽有。更温馨的是，大学专门在中区会泽楼为援疆干部设置了餐厅，每餐只需3元，物美价廉。餐厅有一个电子秤，但大家都不敢轻易过磅——稍不留神，你的体重可能就失控了。进疆一年来，我的体重居然急速飙升了六公斤！要知道，我三十年来体重上浮都没有超过两公斤！管住自己的舌头和体重，毅然成了我目前生活的不可承受之重。

这是一座时尚城。石城号称“小上海”。顾名思义，生活自然时尚，前卫。万都广场、美好时代广场、友好购物中心、温州国际商城、世纪名品、国泰百货等，都是购物的好去处。这里，既有国际名牌香奈儿、迪奥、阿玛尼、梵继希、古驰、博柏利，也有名不见经传的国产货，亦有便宜的地摊货，土豪、工薪阶层和穷学生各取所需，互不干扰。偶然，会有女学生在奢侈品柜台前驻足观望，也有土豪在地摊边讨价还价，煞是有趣。石城人还酷爱涂指甲。几乎每一条街区，都有几家美睫美甲店。在这里逗留一下午，做一款心仪已久的指甲图案，纹一道浅浅的眼线，贴一种时尚的睫毛，无疑是换一种心情的最好方法，自然是石城姑娘的首选。这里的瑜伽也很流行。慧?瑜、澜淑、妙曼、涓涓、缘缘，都是知名的瑜伽馆。一天的工作之后，放松一下身体、心理、精神和情感，也是不错的选择。这些爱好，处处释放着年轻人的骄傲和矜持，长者也泰然处之——对年轻的城来说，历史悠久和老气横秋，还过于遥远。活在当下，又何妨？

这是一座美丽城。石城东距乌鲁木齐公里，西距霍尔果斯口岸公里，地势平坦，平均海拔高度米，属于典型的温带大陆性气候，冬季长而严寒，夏季短而炎热。夏天热起来，气温会高达40°，比四大火炉还炙热；冬季冷起来，气温低至-36°，可谓滴水成冰。这里最不吝啬的就是阳光，年日照时数为～小时。这里的阳光如爱情般热烈，火辣，执着，正如费翔所唱：“我的热情，就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沙漠，太阳见了我，也会躲着我，它也会怕我这把爱情的火。”而冬季的漫漫飞雪，也一如忧伤的爱情般哀怨，仿佛日本电影《情书》中，神户女孩渡边博子娓娓讲述的伤情故事；又好似韩国影剧《冬季恋歌》中，斯文儒雅的“裴勇俊”和活泼明亮的“崔智友”在白茫茫的风雪中相遇的生死恋曲。说实话，喜欢腻韩剧，也是因为这个故事。所以，石城无疑是最完美的情人——只有在她怀里，你才会充分体验到爱情的冰与火，才会让你上天入地，留恋终身。我常常想，如果非要找几个石城牵绊我脚步的理由，阳光和冰雪肯定是不二首选。

听，不知是谁，又唱起那首熟悉的西域歌谣，《掀起了你的盖头来》：

掀起你的盖头来

让我来看看你的眉

你的那眉毛是细又长呀

好象那树上的弯月亮

掀起了你的盖头来

让我来看看你的眼

你的那眼睛是明又亮呀

好象那秋波一般样

掀起了你的盖头来

让我来看看你的脸

你的那脸儿红又圆呀

好像那苹果到秋天

石河子，我今天终于掀起了你的盖头——你的眉毛、你的眼睛、你的脸儿，都让我痴迷不已。

石河子，援疆人的新娘，我们爱你。

.9.4

（编审赵永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