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温大侠
怀旧是任何人都有的一种情结。上世纪八十年代看过的电视剧《大侠霍元甲》，现在看起来是那样的亲切。尽管时过境迁，但重温它的时候突然觉得，比起后来越来越空洞、动辄煽情的许多影视剧，它的魅力依然不减，说它是影视剧中的经典，名副其实。
这是一例成功的爱国教育题材。片头的一曲《万里长城永不倒》（最好是听粤语的），那种经久不衰的旋律，加上黄元申、梁小龙等精彩的武术表演序幕，把观众带到那一段国破山河碎、英雄勇拼搏的岁月。
这部电视剧在大陆播放的时候，正值改革开放刚刚起步，听惯了文革中口号式爱国的观众，突然接触到这样一部电视剧，用环环相扣的剧情、人物的实际行动演绎爱国，觉得它是那样的接地气、那样的富于生命力。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对日本人、俄国人阴谋方面的剧情安排过于单一、肤浅以外，整部电视剧不是刻意张扬某种意识形态，而是把人性中的真善美和假恶丑展示给观众，自然朴实，亲切感人。
它不是如一些传统作品一贯所做的那样，对好人和坏人的描写都是“株连九族”，所谓“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混账儿混蛋”，而是就事论事，客观对待。如赵震南、赵震北追随龙海生为非作歹，属于反派人物，但前者的父亲赵星显却刚正不阿，后者的父亲龙绍基虽算不上是一身正气，但也基本上是个有良知的人。同样是日本间谍，田中（假名王希文）阴险狡猾，坏事做绝，但缨子（假名王秀芝）富有良知，不愿因为上级的命令而伤害陈真，甚至为此献出生命。
这让我们想到，改革开放之初，原共和国主席刘少奇还没有平反昭雪，有人向邓小平提出刘少奇的儿女由于父亲的原因没有安排工作，对此邓小平严肃地说，不能把父亲的问题与孩子们挂钩，株连九族是封建时代的产物，不应该在这个时代重演。不该株连九族虽然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真正执行起来却困难重重，一些地方在推行极左宗教路线时，自觉或不自觉地回到封建时代的“株连九族”，一个人不管是否真的有问题，总是与他的家属扯在一起，让家属跟着一起受罪。无怪乎邓小平等老一辈领导人不止一次地指出，反封建的使命远没有完成。
这部作品所反映的一个主题是，霍元甲提出“不分门派”“博采众长”的武术理念，并以此为宗旨创办精武馆，推广无门无派的中华武术，于是与自己父亲乃至整个武术界“各自为政”“派系分明”的理念发生激烈冲突，这使我们联想到我国西北、甚至穆斯林世界，一些改革家、学者提出“不分教派”“求同存异”的理念时，许多视学派或教派为天经地义、不敢越雷池一步的传统势力疾呼“使不得”“末日到了”。历史事件何其相似。
如果霍元甲为此遭到中外势力的围攻、堵截和暗算，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那么，近代一些改革家在穆斯林世界所受误解、侮辱、诽谤和迫害，也是活生生的历史。看来，保守与改革的较量，是贯穿所有领域的历史，无论是艺术界、武术界，还是思想界、宗教界，都莫不如是。胡适、鲁迅等在推行新文化运动时所遇到的重重阻力，哲马鲁丁·阿富汗尼、穆罕默德·阿卜杜等在改革、维新道路上遭遇的艰难险阻，我们都忘了吗？
这部电视剧还有许多闪烁人性光芒的地方。云英属于典型的贤妻良母，没有什么豪言壮语，但对赵倩男与霍元甲关系的体谅、包容态度（不管其内心感受如何，内心不属于我们判断的对象啦），展示了人性不一定是一以贯之的自私，哪怕被认为是“必需自私”的爱情也罢。霍恩弟虽然对武术不乏门户之见，但支持霍元甲、霍元武禁止鸦片流通的举措，等等，这些对人物一分为二、客观公正的描写，无疑是这部作品的过人之处。
如果要说这部电视剧的不足（不足是人的作品所无法避免的事实），可能是霍元甲的弟子陈真和刘振声使用伎俩偷衣服的那个情节，霍元甲竟然堂堂正正穿上了偷来的衣服而毫无察觉，而且这事一直没有下文。也许这是历史的真实，如果是这样，就不是电视剧的瑕疵了。霍元甲弟子们不敢恭维的素质，为后来的灾难埋下了伏笔。
这部电视剧的悲情在于，霍元甲的弟子几乎没有一个是有谋略的，陆大安，刘振声，陈真，个个鲁莽，霍元甲的悲剧，很大的程度上与他们无一例外的鲁莽有关。即便后来比较智慧的陈真，在发觉了田中等谋杀霍元甲的计划的情况下，仍然没有采取相应的对策，一直在外酗酒，使霍元甲被害成为现实。虽然陈真成功为自己师傅报仇，可谓快意恩仇，但这种单挑式的行动并没有改变霍元甲所创精武馆的根本命运，也不可能改变中国被动挨打的历史命运。从这个角度去看，没有谋略的打打杀杀，最终只能以失败而告终，就像三国中骁勇无比的吕布、马超相继败在雄才大略的曹操手中。
《大侠霍元甲》的另一个亮点是，电视剧从头到尾没有不太雅观的镜头，很大程度上恪守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尊严，世界伦理道德的底线，这一点与伊斯兰对艺术的要求比较接近。不像后来许多影视剧过于暴露两性关系的许多细节、完全丢弃“知耻”“自律”等传统美德。
我不明白，文艺作品中越来越多以暴露为荣、以色情为傲的“艺术”的制作人，难道他们就不考虑一个家庭中几代人同时观看这种镜头的尴尬吗？难道他们自己也可以毫无顾虑地和自己的老人、儿女、儿媳，甚至是孙子、孙女一起观看这种电视剧，然后不存在任何的不便或难堪？
愿我们的艺术作品，不单展示技艺之美、拍摄之美，更重要的是展示人性之美、信仰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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