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叙利亚战场回来后,他患上了PTSD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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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言北西全民故事计划

与老板的淡定不同,咕咕下意识地拔腿往外跑,只见斜对面的岔路上浓烟腾起,凝成了一条巨大的烟柱,周围充斥着刺耳的尖叫。

—这是全民故事计划的第个故事—

前言

咕咕自己也没奢望过,他能活着回来。

与他见面前,我也不确定患有“战后创伤应激障碍”的咕咕,还能否与人正常交流。

而当一个身着花哨棉服的熟悉身影闯入我的视线时,感觉我之前演练了好多次的开场白倏然失效,大脑瞬间宕机,嘴里也像灌了胶。

时隔五年再次碰面,他依旧留着板寸头,脸上却添了好几道伤,眉尾处有缝针的痕迹。

我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他衣服上的LOGO,隐约确定了它的价格。

至少在“财力”上,他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咕咕。

实在不知说什么好的我,尴尬地笑笑,打趣他穿了个“花棉袄”。

咕咕伸手接过我的行李:“老师,上车吧。”

这一声“老师”,令我百感交集。

那时,我在一家教育机构做雅思教师,而留着干练板寸头,总是身着一身暗色系运动套装的咕咕,是各科老师办公桌前的“钉子户”。

我颇为好奇为何这孩子每天不用去学校上课,经过询问得知,正值高三的咕咕在就读的高中保留了学籍,现阶段全天都托管在我们这儿接受各科老师一对一的辅导,等高考时再返回学校参加考试。我并不负责咕咕的英语补习,而我与他的第一次正面接触,是教导主任安排我去监督高三托管生的晚自习。

当我不动声色地站在咕咕面前时,他正低头专心摆弄手机。我敲了敲桌面,伸手示意他交出来,咕咕的表情有明显的愣怔,随后仰起脸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将手机藏起,说“下不为例”,而我也只是口头警告一番,并没有为难他。

大约过了两个星期,咕咕跟班主任说他准备出国留学,于是我便成了他的雅思老师。

活泼开朗、能说会道的咕咕是个十足的段子手,这种与生俱来的优势让他自带主角光环,我也时常能碰见他坐在人群中侃侃而谈。

因为要陪他练口语,我几乎每天都会见到咕咕,加上都是球迷的原因,闲暇时我俩滔滔不绝地侃,逐渐变成了志同道合的朋友。

然而,纵使咕咕说起其他事情口若悬河,却从未提及过自己家的私事。

但与他相处久了,我也能觉察出咕咕并非普通人家的孩子。毕竟我们学校4个月的托管费用高达6万,而他腕上戴的表,脚底踩的任何一双鞋,大都能抵我半年工资。

不过,家境殷实的咕咕倒不像“纨绔子弟”,这个外形粗犷的西北男孩,生得一副热心肠,是老师们频频称道的暖男标杆。

他会在任课老师声音嘶哑的时候端上一杯祛火茶,在天气闷热的时候送来解暑的瓜果,在下雨时让开车来接他的朋友先送老师回家。

而我对咕咕的感激,是源于比我小7岁的他忙前忙后地操心我的婚姻大事。

当时,咕咕为我“精挑细选”了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朋友,并注册了一个新账号,克服6个小时的时差,与当时在新西兰留学的他(如今成了我的丈夫)聊了长达一个月之久。

只是我先生至今感到遗憾,一直都没有机会请这位曾为我严格把关的“红娘”吃顿饭。

6月的高考如期而至,咕咕超常发挥,考取了一所他自己还比较满意的学校。

然而,他并没有选择出国留学。

一个月后的同一天,我去学校辞职,与此同时,咕咕去感谢曾经辅导过他的各科老师,那也是在此之前我和咕咕见的最后一面。

距离远了,我们的联系虽没有中断,却也只剩简单的寒暄。

后来,咕咕去了法国,我只当他去旅游,谁知没过多久,他更新的朋友圈画风突变,起初定位在巴格达,随后又变成了叙利亚。

困惑中,我发消息询问他身在何处,半晌才得到回复:“在叙利亚打仗。”

震惊之余,我随口问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而咕咕却反问我:“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吗?”

我理解不了这种把玩命当乐趣的行为,咕咕倒是打开话匣,说他在网站上偶然看到叙利亚战场征召国际志愿军的消息,网页上对战争的描述以及各种残垣断壁的照片,让他觉得“这可比以往做的每件事都炫酷”,值得他冒险一试。

征召志愿军的是叙利亚库尔德民兵组织,“只要你爱好和平,不论国籍,不分地域,都可以申请加入”。看清招募条件后,自诩口语在世界各地旅行中精进不少的咕咕,不假思索地提交了申请,没想到,竟然很快就得到了批准。

时间如白驹过隙,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5年多,我俩又来到曾经常去的咖啡馆。

落座后,咕咕的眼神有短暂的失焦,回过神后直盯着玻璃窗外看。他不经意地说起他们最后一次围剿ISIS胜利后,库尔德方面建议他与其他几个活着的队友返回各自的国家休整,并感谢他们为自己民族做出的巨大贡献。

填完一系列手续,上缴武器装备后,咕咕终于赶在春节前,回到熟悉的家乡。

而咕咕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钻进饭店,一股脑儿点了好几盘蔬菜。

战场上供应新鲜蔬菜的次数几乎为零,咕咕感觉自己快要忘记菜叶的味道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每天都在吃吃喝喝中度过,那些熟悉的美食刺激着他的味蕾,也犒劳了他在叙利亚饱受摧残的胃。

享受着回归平静生活的欢愉,过着战斗国家可望不可及的和平日子,在这种轻松自在中,咕咕没有预料到,自己的生活会从一个极端掉进另一个极端。他患上了严重的“战后创伤应激障碍”,开始莫名其妙地恐惧人群,不知来由的烦躁不安,以及整晚整晚地无法入眠。这让他不医院进行治疗。

一番评测后,医生建议他进行药物干预。

而咕咕告知我,在和我见面前,他已经输了一周镇定剂,却丝毫不起任何效果。

咕咕被诊断为“战后创伤后应激障碍”

作者图

对于患了PTSD,并且还属高危组这件事,咕咕自己也表示很震惊。

因为他一度以为整晚噩梦缠身只是自己精神太过紧张而已。

直到梦靥折磨得他整晚难以入睡,才逐渐接受了自己精神受创的事实。

咕咕对我说,他那恼人的失眠症,也是他进入叙利亚战场的开端,得从两根手指头说起。

初到叙利亚,咕咕被安排在罗贾瓦的训练基地接受战前集训。

与其他队友交流之后,他发现与他分在一组的人都是不拿任何报酬的国际志愿军。

咕咕说,起初他对4:40这几个数字很敏感,因为这是集训官要求他们早上起床的时间。

不习惯早起的他,因为集合慢,被队长当众训斥惩罚过无数次。

早上起床后,他和一群战友站成一排先接受集训官训话,随后围绕着破败平房进行负重跑,一小时后洗漱就餐,9-11点开始长达2个小时的库尔德语培训。

因为缺少专门的后勤人员,上午集训结束后,咕咕和队友们被安排轮流为大家煮饭。然而几乎所有人都不擅长烹饪,所以每顿饭菜均以“能吃即可”为准则。

队友们每天轮流做饭

作者图

而下午的武器课程,是咕咕最为期待的,因为在训练过程中,他可以了解并实操各种以前仅听说过名字的机枪和手雷,甚至火箭弹。

然而即使兴趣再浓,每天机械式地重复这种生活,也会渐生乏味。

开始打靶训练之后,高强度的集训令咕咕疲惫不堪,每天渴到要补充十几瓶矿泉水,累到咽不下干涩划喉咙的囊。

所以,抽空去驻地旁的小卖部买烟,成了咕咕在紧张环境中最放松的时刻。

可是即使这仅存的欢愉,也因为一场ISIS制造的自杀式恐怖袭击戛然而止。

那一天,明媚的阳光倾洒进咕咕的住所,街道也开始熙攘的喧嚣。

因为休整日没有训练任务,一大早咕咕便叼着从兜里摸出的最后一根烟走进经常光顾的小卖部,示意老板递给他一包新的万宝路。

可钱还没掏出来,不远处的集市就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与老板的淡定不同,咕咕下意识地拔腿往外跑,只见斜对面的岔路上浓烟腾起,凝成了一条巨大的烟柱,周围充斥着刺耳的尖叫。

咕咕随奔跑的人群朝烟雾方向移动,浑噩中,瞥见一辆燃烧的面包车已经被炸得扭曲变形,仅剩残缺的框架被浓烟和火焰肆意吞噬着。

咕咕想起集训官曾讲过的“汽车炸弹”,不仅开车的司机会和驾驶的车辆同归于尽,汽车附近的每个人,都会猝不及防地被夺去生命。

这是一场典型的自杀式恐怖袭击。

惶恐四窜的人群中有人开始哭泣嚎叫,现场一片狼藉,透过人影攒动的缝隙,咕咕隐约看到或趴或躺的人分散在炸毁的车辆附近,似乎已经没有了生命。

他又往前挤了挤,横七竖八的残缺尸体令他停下脚步愣怔了许久。

等咕咕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几辆车,心里滋生出一种莫可名状的恐惧。

意识到脚底有异物后,他挪了挪步子,才发现鞋底下赫然踩着两根被炸断的手指。

那一刻,咕咕顿感大脑一片空白,心跳也随之乱了节奏,他突然真切感受到,战争,并非儿戏。他想迅速跳到一旁,可是膝盖发软,无论他多么想挪开,怎么都迈不开腿。

对我说起这些时,咕咕握着纸杯扯了扯嘴角,仿佛又回到了当时的场景。

“刚去的时候,我实在太‘怂’了。”

咕咕说:“要是搁到现在,我指定还得捡起来观察一下是食指还是中指。”

据咕咕判断,他的精神开始高度紧张,大概就是源于那场爆炸。

对死亡麻木的本地人,从容淡定地从成堆的尸体中翻找是否有自己的亲人,而他当晚却被耳蜗里震荡的尖叫声和爆破声折磨得彻夜难眠。

为期45天的集训还在继续,渐渐地,有人忍受不了日复一日的恐惧和煎熬,申请返回自己的国家,而咕咕和其他12个队友,选择留下来等待去交战区作战。

被炸成废墟的民楼

作者图

咕咕的队友分别来自美、法、英、捷克以及保加利亚,有穷困潦倒的亡命之徒,也有家境富裕的精英,而大家来这里的目的似乎一致,那便是“为正义而战”。

队友们从不谈论国籍或者政治,大家心照不宣地在令人窒息的环境中,努力活着。

从那场爆炸后,咕咕开始正视战争,意识到当初来这里寻找刺激的想法是多么的荒唐可笑,但他不想回国,因为对他来说,战胜恐惧比转身退缩更有吸引力。

不久后,咕咕等来了去前线的机会。

根据战术部署,指挥官决定挑选两组作战能力较强的国际志愿军,分别前去支援驻守在ISIS基地左右两侧的队伍,咕咕成了其中之一。

从队长口中得知,那场仗打得很艰难,库尔德军队一直无法朝ISIS的据点推进,需要咕咕他们随支援战斗的装甲部队一起进入交战区。

命令下达后,整日在后方值岗的咕咕和队友竟欢呼雀跃,庆祝终于摆脱了毫无意义的后方蹲守,他们早就准备好拿起手中的机枪,朝着ISIS的方向疯狂扫射。

当天中午,咕咕与队友们打包好行装,队长召集他们在院子里站成一排,并拿出一张地图,用蹩脚的英语指着图纸上的两个方位,再三交代他们听从前线指挥官的命令,不论战事多么艰难,都不可擅自撤退。

咕咕清楚地记得队长说的最后一句话:“在被那群混蛋抓住之前,先开枪自杀。”

午饭过后,卡车载着咕咕和他的队友们往前线进发。卡车沿着沙土路一路颠簸,渐渐地,开始有爆炸声隐约传入耳蜗。

路两旁的景色逐渐变得荒凉死寂,树木全部被推倒,枯草也都被踩进了沙土里。

车轮疾驰,凌乱的枪声愈发清晰,队友们似乎一开始都很享受这种刺激的感觉,戏谑地打赌今天会不会倒霉到直接被炮弹击中。

卡车随后沿着一条被装甲车碾压出来的小路缓慢开到一处地势较低的土丘,视线越过渗进沙土里的陈旧血迹,咕咕瞄见了属于他们队伍的装甲车和榴弹炮。

远处的枪声混杂着爆炸声此起彼伏,车子猛地刹住后,司机探出半个身子高喊着下车,咕咕他们也以最快的速度跳了下去。前线指挥官从被称为“战壕”的土坑中爬出来,刚要与咕咕他们交谈,不远处突然传来了猛烈的交火声。

后来咕咕得知,距离战壕一两公里的正前方,还设有直接与ISIS对峙的第一和第二道防线,而第一道防线的战士们与ISIS的直线距离,仅有米。

咕咕和几个队友被要求立刻分散进战壕,他跳进去时,嘴里瞬间就被沙土填满了。顾不上擦嘴,咕咕学着其他队友的样子将头尽力低下来。随着一声急促的哨响,有战士跳出战壕,在距离战壕边缘两米远的地方,架起了几挺重机枪。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

咕咕在集训中学习过,ISIS没有突破第一第二道防线,他们是不能开火的,否则会打死自己无辜的队友。他尽量压低身体,头部抵在沙土坑壁上不敢放肆呼吸。

渐渐地,咕咕感觉自己手脚冰凉,牙齿打颤,但那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恐惧。

在烈日的炙烤下,咕咕却感觉不到一丝热意,直到交火声渐渐宁熄,他狂跳的心跳才恢复正常,开始和队友们一起换姿势、放松身体。

枪声消失大约10分钟后,咕咕他们的装甲车冲破昏黄的烟雾,出现在视线中,指挥官上前与跳下车的战士交流片刻,挥舞着双臂高声命令大家打扫战场。

那场交火,双方损失都颇为惨重,ISIS退守到据点不再进攻,双方暂时休战。

咕咕随队伍去了第一第二道防线,从尸体中辨认出自己的队友,再用卡车拉回去。

经历了“真正的战斗”后,咕咕的失眠症愈发严重,缠绕不休的噩梦变本加厉,他开始恐惧夜晚的到来,最严重时不能合眼超过5分钟。

一闭上眼睛,他就能见到大规模的尸体。

他的印象深刻,有一次去交战区,几辆卡车与他们擦身而过,咕咕瞥了一眼对面的后车厢,只觉得身体的每一根血管瞬间结了冰。那是从交战区打扫战场后被拉回的尸体,几辆卡车在面前缓缓驶过,刺目的猩红昭示着前线战事的残酷,这也是他们这些从新兵训练营里出来的国际志愿军第一次直面战争的恐怖现实。

虽然咕咕不知道这样的一车能拉多少人,但看到密密麻麻的死人全都挤压在一起,“就像鲜肉超市里卖的那种渗着血水囤积成堆的鸡腿肉”,他和几名队友一股脑地都吐了出来。

再后来,咕咕随自己的队伍一起打扫战场,血腥残忍的场景折磨着他可怜的胃,第一道防线的惨状像刻在脑子里一样挥之不去。

咕咕说他实在忘不了那一双双身体冰凉却依然大睁着的眼睛,那种场景只会让他想到“死不瞑目”这个词。他偶尔也会联想,自己阵亡后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睁着眼。

即使在休战的日子,他的失眠症也没有好转,而其他队友或多或少也出现了睡眠问题,队长说:“这是正常现象,只能自我调整。”

后方据点的生活十分艰苦,与他在国内的生活天差地别,除了每天强迫自己吃下让他喉咙发紧的囊之外,浑浊的水源也令他头疼不已。

去叙利亚之前,他把所有的事都想得过于简单,他过惯了和平日子,以为所有国家的生活都大同小异。然而这里随处可见的破壁残垣和惊恐不安的人群让他明白,“和平,对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来说,是一种可望不可及的奢侈。”

闲暇时光,咕咕会与当地人聊天,在人群中,他永远是被羡慕的那个,因为一些库尔德人对毛主席的崇拜,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咕咕说,他数次遇险却依然能活着,大多是受到了当地人和战友们的保护。

后来再去交战区的时候,咕咕每次都会留意戈壁滩上被炸出的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弹坑,他会莫名其妙地在心里丈量,不知这些坑的尺寸能不能埋下他的身躯。

前线据点没有纸和笔,空闲的时候,咕咕会用记号笔在自己床垫前的墙上写写画画,想到什么,就在墙上写什么。

咕咕在墙上写下的文字和画的画

作者图

刚来前线的时候,咕咕在墙上写了一句话:活着比什么都强。

后来,咕咕的46名队友在一次围剿ISIS的行动时阵亡,他强忍着巨大的悲恸,在墙上写下了另一句:唯有死人可以看到战争结束。

咕咕回国前,叙利亚战场的局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白宫的撤军使得库尔德武装内部分崩离析,内部矛盾日益加剧,加上与ISIS的战斗暂时告一段落,咕咕与队友们接受了指挥官的建议,选择回国休整。

队长来据点通知返程时间时,与队友们一起养伤的咕咕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听到对方说出“回家”两个字后,咕咕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突然就断了。

为了坚持到战斗的最后一刻,咕咕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无坚不摧的冷漠战士,在一场场不知能否活下来的战斗中,他都扛了下来,却在这时有些退缩。

这种失落感将他折磨得筋疲力尽,心里早已是千疮百孔。那一瞬,他突然开始觉得累了,想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

一星期后,护送他们的面包车准时停在据点门口,因仅有苏莱曼尼亚有国际航班,咕咕和队友们几经辗转,又回到了那个他们曾经踏进战场的“中转站”。

机场的设施依然陈旧,咕咕麻木地办理了登机手续,接受了安检。

登机前,他下意识地回了好几次头。

“当时我想,我要离开了,是活着离开的。”

飞机穿越云层不断上升时,似乎想要带每个人从地狱逃离。有队友吹起口哨欢呼即将回家,笑声在机舱里荡漾,气氛开始沸腾。

咕咕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曾经战斗过的土地一寸寸从眼前消失,想到长眠于此的队友,即使胸口憋闷强撑着不让自己哭,眼泪还是肆无忌惮地涌出眼眶。

情绪平静下来后,咕咕才留意到身边竟坐着一个黑色头发黄色皮肤的“亚洲人”。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情不佳,对方咧嘴笑笑,轻声问他“是不是中国人”。

久违的母语让咕咕再一次哭了出来。

邻座大哥错把咕咕当成和自己一样在伊拉克中石油工作的同事,不停安慰着他:“在动乱国家工作确实需要强大的心理支撑,你还年轻,多磨练几年,就习惯了。”

咕咕点头附和着大哥,对于战争闭口不谈,听他唠了一路家常。

回到家乡的那一刻,看着周围步履匆匆的人群,他觉得自己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出租车缓缓停在他指引的小区前,咕咕下车将行李拖下来,掏出背包中的门禁卡,捏在手里时才发现手心全是汗。他熟悉的保安大叔还站在小区的大门口执勤。一切都显得不真切。

时隔一年再回来,咕咕和父母依旧像从前一样,没有太多言语,甚至没有拥抱。

咕咕说:“我爸妈并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否则应该也会像其他队友的父母一样,抱着我痛哭流涕吧。”他与父母的交流并不多,每个月能通上一次电话属于正常现象。

至于咕咕去叙利亚的事,父母更是毫不知情,他去打仗也只是谎称是去法国留学,每个月会按时给家里打电话,让爸妈别挂念。

咕咕说在叙利亚每次打电话回家,爸妈嘱咐最多的是让他好好学习,多注意身体。

那时候,他心里会闪过一丝愧疚,会想到,如果他阵亡了,爸妈能否承受这种痛苦。

回来不久的咕咕,很快就发现自己不能独处,周围环境越安静他就越觉得煎熬。

为了不让自己闲着,医院的收费工作,薪水微薄,生活倒也算充实。

只是患上PTSD的他整夜失眠,在收错几次费之后,便辞了职。

我问他之后的打算,他很笃定地说:“老师,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要回到战场的。”

说到这儿,咕咕的眼眶突然泛红,大拇指互相揉搓着,语调慢了下来。

他说他曾答应过战友,要带他们回家,可是至今一件都没有做到,而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也相继阵亡,永远埋在了那片土地上。

就在他回来的这段时间,一些队友已回到队伍中,只是场地有所转移,有人去了利比亚,有人去了顿巴斯。而早已想和队友们再见面的咕咕也通过熟人,向上级递交了返回队伍的手续,并表示自己可以被派往任何一个战场。

因为有两个相熟的队友已经升职成了指挥官,咕咕很快就拿到了批准文件。

战争留在咕咕身上的,除了没日没夜的失眠,还有他受伤的右腿,等他再次去买咖啡时,我注意到他走路还是有些不利索,他的右腿在一次战斗中被流弹击中过,咕咕说:“其实没什么大碍,但以后会怎么样,我心里也没底。”

这是回国后的咕咕,他的背影

作者图

后记

几天时间过得很快,我们喝了近块的咖啡,这次见面告一段落。

去机场时,咕咕坐在副驾驶,开车的依旧是前几天与他一道去接我的那个朋友。

其实咕咕也是会开车的,只是有次出任务时遇到袭击,坐副驾驶的队友被爆了头,当时血溅了他一脸,从那以后他就不再摸车。

再次接到咕咕电话的时候,他说他前段时间养的猫死了。据他分析,小猫夭折的原因可能是因为给猫吃的太好,照顾太周到导致的。

为了弥补在叙利亚养猫时的遗憾,再次收养宠物的他,买了很多顶级的猫罐头,每天对它百般呵护,然而小猫脾胃娇弱,无法消耗这么多高胆固醇的食物,很快也离他而去。

一番闲聊过后,他笑了笑,坦言自己快过生日了,又长大了一岁,这次他为自己准备了一份有史以来最有意义的生日礼物。

几天之后,我才知道,咕咕口中所谓的礼物,是他生日当天,飞往战区的机票。

作者言北西,教育工作者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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